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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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華燈初上,大殿內熱鬧非凡。

一來慶祝劉知遠的稱帝,他正式成為後漢高祖皇帝,二來嘉獎劉承訓的凱旋歸來。

而同劉承訓邁進殿內的印尤裳,她的心底卻不由冷冷一笑,十年,她終於又回來了,雖然是以另一個截然不同的身份:吐谷渾王的義女。

但她遙遙望著高高在上的劉知遠,雙拳不由緊緊攥住,直到指甲深深紮入掌心中才肯罷休,娘,等著,我遲早會替你報仇!

行至大殿中央時,印尤裳只聽頭頂傳來一聲:“不必行禮,並非國宴,沒那麽多禮節!”座上劉知遠攔住正欲行禮的劉承訓,印尤裳擡頭去瞧,劉知遠依舊如十年前一樣,面色發紫,不怒而威的神情有著不容侵犯的莊重,惟獨兩鬢黑發間散落著幾縷銀絲,目多白睛的眼角灑開一串細紋,才得以窺見時光的流逝。

印尤裳的嘴角強扯出一絲笑,她努力遏制心中憤恨的情緒。

而劉知遠只是上下打量著微笑的印尤裳,他的眉頭不覺略微蹙起,若論相貌倒是清秀溫婉,算是個標致的美人,可配他最寵愛的長子劉承訓,身份地位姿色實難匹配。可礙於劉承訓在場,劉知遠只是慢吞吞地問道:“這位想必就是你信裏提到的吐谷渾王的義女,印姑娘?”

側座的蘇逢吉手一顫,竟將整只酒杯打翻於桌上,侍女慌上前幫他收拾,酒水順著桌沿流至他的袍子上,蘇謹戎卻渾然不覺。

印尤裳目不斜視,如同絲毫不曾註意到旁邊的蘇逢吉,只是朝著劉知遠畢恭畢敬地行了禮。細碎的發絲下她擡起兩汪如水明眸,劉知遠微微一楞,只覺這女子眉目間有種似曾相識,卻又一時記不起到底何時見過。

劉承訓只怕父王會記起她,順勢將印尤裳拽至身後,蘇謹戎瞥到這動作,緊皺眉頭端起酒杯仰頭飲盡。

眾人怪異的舉止卻被座上的二皇子劉承佑巧妙地捕捉到,他勾手叫過身旁的侍從南弈,低聲附在他耳邊,“即刻去調查這個女人的身份。”

劉承佑說完,便起身端起酒杯嘴角抿過一絲魅惑的笑,當眾問道:“這位姑娘是漢人,怎麽成了吐谷渾王的義女?”

劉承訓欲護住印尤裳,卻不料她擦身正面朝二皇子,“民女父母於邊塞經商,十年前不幸被匪賊所害,多虧吐谷渾王收留,才得以活至今日。”

蘇逢吉的一口酒尚未咽下,直嗆的不住咳嗽,劉承佑頗有意味地望著印尤裳正射刀鋒的雙目,轉而舉杯朝蘇逢吉一笑,“蘇大人怎麽喝的如此急?”

劉知遠同印尤裳寒暄幾句後,便獨自將劉承訓留於身邊,命侍女帶著印尤裳前去花園閑逛,新建的皇家花園內山丘斷續,曲折的水面上建著樓閣、洲島、橋堤平湖秋月暗影蕩漾,亭臺長謝精心構築,可謂是出步便遇景,美倫美奐。

印尤裳同侍女行至一處光線昏暗的奇石旁,侍女便自覺退下,留她一人立於湖邊。

“見到你的第一眼,我就知道你是誰了!”蘇逢吉從奇石後走出,印尤裳卻不以為然地側過臉。

蘇逢吉的兩鬢略白,下頜方正,目光清朗劍眉斜飛,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采,“十年了,你為何還要回來,你可知你娘當年誓死也要離開這裏!”

印尤裳猛然回頭,潔白的皓齒狠狠咬在唇上,直到咬出足足一排深印,“沒錯,我娘死也要離開這裏,可她傾盡一生得到了什麽?最後那個男人不僅不去救她,連個名分都不曾給過她!”

蘇逢吉的整個身體不住地哆嗦,印尤裳的聲音瞬間恢覆平和,如同表面波瀾不驚的海水,“蘇丞相,現在應該稱您為丞相了吧?踩著自己女人的屍體爬上去的男人,現在居然還能活的如此悠然?”

這話仿佛是無數只振翅的飛蛾,直順著耳膜股股湧進蘇逢吉的耳內,“你,你早就知道了?”

印尤裳的眸中閃過一霎白光,猶如一泓湛入眉目的冰水,令人望而生卻,“知與不知又如何。”

二皇子劉承佑躲在不遠處的樹後,仔細聆聽印尤裳與蘇逢吉的對話,不由低聲自言自語道:“有趣,真是有趣。”他悄然踏出夜色朦朧的樹後,但視線卻定在不遠的印尤裳和蘇逢吉的影上,劉承佑的嘴角不覺勾起一抹淡笑,俊朗的眉目倒更顯峻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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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劉知遠挽起袖子,手中的毛筆游走於宣紙之上,他行以篆籀之筆,化瘦硬為豐腴雄渾,結體寬博而氣勢恢宏,骨力遒勁卻又氣概凜然。

劉承訓在他面前站了很久,劉知遠終於將和田玉鎮紙蓋於紙上,他擡眸望向寵愛的太子,“承訓,你說為父這字寫得可好?”

劉承訓瞧著飄逸灑脫的墨香滲入宣紙,“父王的字自然是遒美健秀。”

劉知遠卻搖了搖頭,伸手逐一指著宣紙上的字念道:“美人難再得,江山更多嬌。”

“父王為何意?”劉承訓敏銳的盯著他。

劉知遠甩下衣袖目視遠方,“承訓,你已年方二十,若不是戰事的耽擱早就該娶妻生子了,”劉承訓正欲開口,劉知遠卻揮手止住,“父王也知道你鐘情於那位印姑娘,若是納為妾,父王絕不阻攔,可要娶……”劉知遠故意欲言又止。

“父王,承訓這一世只會娶她一人。”

劉知遠盯著自己倔強的兒子笑了,“這一世,還很長。”

劉承訓雙手握拳,“父王,您這一世倘若曾鐘情過哪位女子,您必會了解孩兒所想。”

劉知遠一顫,只覺胸腔如火燒般痛不欲生。

**回憶分割線**

二十年前,他也曾遇見過鐘情的女子,那時的她擺渡於江面,泛舊的木舟上她支起一根竹篙,“你叫何名?”

女子擡起一雙寶光璀璨的大眼睛,美中夾雜著獷悍,江水無邊襯出她燦然如星的臉龐,她有些不耐煩的瞥了眼劉知遠,“舜華。”

“舜華,木槿花之意?”劉知遠望著她,仿佛陽光的流彩都在她臉頰上肆意的綻放,驚艷動人。

後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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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知遠覺得心慌的有些喘不上氣,他沒再敢想下去,仿佛那些記憶就是鋪天蓋地的海水,一旦湧來,便會將他徹底淹沒。

“印姑娘,皇上下令,從今日起您要留在宮內跟魏國夫人學規矩。”

印尤裳看向丫鬟問道:“魏國夫人?”

丫鬟笑靨如花,“別擔心,咱們這魏國夫人李氏可是個好相處的主,整個府邸一直由她來管持,只是她那二兒子偏是個混世魔王。”

印尤裳驀地記起那日轎內妖冶男子,白夜說是劉知遠那與她同齡的二兒子,因著常年隨母親李氏流落在外,自然養了不少的惡習。

印尤裳這樣想著,便同侍女來到了魏國夫人的寢殿,她畢恭畢敬地朝上座行了禮。

“快起來,快起來,早見承訓信中提起過你,沒想到契丹中還有如此美人。”

印尤裳聽見聲音擡頭望去,這一眼,她卻怔住了,前方之人一襲淺色素衣,臉若銀盤,眼似水杏,唇不點而紅,眉不畫而翠,高高的發髻只用一支簡單的雕花象牙簪盤起,她的眼角有著細小的紋路,如極淺的水流,卻仍是美得驚艷四座。

“娘?”印尤裳瞪大雙眼,仿佛如鯁在喉,艱難而痛苦地喊出這個字。

魏國夫人的唇角掛起若隱若現的笑容,“瞧這丫頭真會說話,還沒嫁到咱們劉家就喊娘了。”

她旁的丫鬟也嗤嗤的笑了,印尤裳緊盯著她,隔了半晌才晃過神,這魏國夫人乍看下與母親的相貌極像,細觀察之下卻少了幾分舜華清雅的氣質。

“來,來我身邊坐。”魏國夫人和藹的朝印尤裳招了招手。

印尤裳只覺恍如雲中漫步,每一步都走得那樣不真切,仿佛她就是幼年時的母親,甜甜地喊了聲尤裳,該吃飯了。她跌跌撞撞的從木舟跳下,撲入母親懷中。

魏國夫人拿袖子輕抹了下印尤裳的臉頰,“傻孩子,你怎麽哭了?”

印尤裳不說話,只是發懵地睜大雙眼瞧著她,生怕一瞬光陰,她就會像母親當年消失。

丫鬟欲伸手去拍印尤裳的肩,魏國夫人卻揮了揮手中的絲絹,她的一雙秀手輕撫懷中沈沈睡去的印尤裳,印尤裳仿佛乖巧的孩童一般,絳紅的唇微微揚起,抿著嬌美的弧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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